田鼠的味道
与友人结伴吃海鲜，不知谁点了一味“油爆田鼠”。
良多年未尝鼠肉滋味了，那种既非猪肉，也非牛肉，更非鸡鸭鹅肉的甜甜的淡淡的味道，细细的滑滑的口感，只要吃过一次，便不再健忘。这是不是因为用嘴获得的印象比其他感受器官来得更深？或许，人对某种食物的记忆，更多借助于品尝时的心理感受？
都说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了不起，其实吃老鼠更难。瞧它那鄙陋不胜的样儿，哪脏往那钻的行为，已经令人深恶，更别说从词书得来印象，如：獐头鼠目，鼠窃狗偷，怯懦如鼠，首鼠两头，蛇鼠一窝，过街老鼠……要把它吃下去，确须极年夜勇气。
人在某些特定情形下是不以好恶来进食的，比起草根树皮，老鼠事实下场有些优势。我昔时在农村做知青，一顿饭三分钱菜五分钱肉，把一付贪心的肠胃吃得清廉之极，因而变得馋猫儿似的，见了有油带腥的活物就流口水，只可惜村里的鸡犬不是野的，水塘的鱼儿也有主儿，天上的飞鸟又看得见吃不着，怎么是好？
一日收工，吃罢夜饭食欲却不减，于是，有人提议田鼠可吃，且很快弄来用笼子装着的几只活蹦乱跳的田鼠，那情景此刻想起仍历历在目：我们一圈脑壳好
奇地围视笼子里的田鼠，田鼠在笼角挤成一团觊觎着我们，那真是年夜眼瞪小眼，鼠目觑人目。良久，似乎都有些气馁，仍是拎田鼠来的那位心有不甘，年夜吹了一通鼠肉的甘旨，却很难把士气鼓舞起来。最后，有人出招，说不如到自留地弄几棵蒜苗，用蒜味压鼠气，或许会好些，退一万步来说，归正吃不死人。如斯这般，一年夜盘蒜苗炒田鼠在掌灯时分被端上桌面。石油灯的火苗怔怔地映照着热气升腾的盘中物，炒得黑绿的蒜苗陪衬着一坨一坨红红的鼠肉，虽因缺油而使盘面少了应有的光泽，但那事实下场是肉，且是邃密的瘦肉！年夜伙你看我，我望你，总算有人伸出筷子，夹一坨，不直接送进口，而是放进面前用剩饭煮就的稀粥，搅了搅，然后双目一闭，连粥带肉，圄囵下肚。待他睁开眼睛，咂咂牙嘴，面部肌肉由严重到废弛，再从废弛变兴奋，别提多享受了。于是乎，年夜伙儿一拥而上，争先恐后举箸向前，只觉筷子从盘往嘴的往返频率越来越快，不多，偌年夜个盘子已底朝天。昔时夜部份人都遏制吞咽，独一位还啧啧有声，却原本，他老兄留了个心眼，嘴被塞满那会儿，筷子并没停下，而是一个劲儿往自己粥碗里夹肉，此刻盘里虽空了，可碗里还剩着呢！旁人也不客套，筷子直往他碗里伸，他见躲不外去，情急智生，往自己碗里乱吐口水，才算保住了碗底两块鼠肉。
鼠肉一经开发，捕鼠便成了正事，村里人五花八门的捕鼠功夫很快被我们学得。性急者喜欢火攻，先找田头塘边的鼠洞，挖年夜个口，以禾杆点燃，堵住洞口，脱下凉帽朝里扇烟，再注重四周哪儿出烟，拔团青草塞住烟口，让里头的主儿先过过烟瘾，看差不多了，才网开一面，吸饱了烟的洞主便踉跄蹿出，你一脚踩住，拿个正着。有耐性的可以夹取，鼠夹用竹片廉价，外形近似射箭用的弓，弓的一头是个Ａ型夹子，把弓上满，Ａ便被打开，将其固定在洞口，有火柴枝巨细的插肖从Ａ中横在洞口，只要田鼠探头触动了插肖，满开的弓即挺弹开去，弓头的Ａ就剪合起来，夹住鼠头。有时一晚放十几个弓夹，翌晨去收，十有八九不会失。最有趣的当然仍是收割季节的“铁壁合围”，即年夜伙合力从一块田的周边开割，田里的活物便向中心遁藏，当最后只剩田心的一小块禾时，避无可避的田鼠们就只能拼命突围了，年夜伙四围扑抓，往往是，姑娘跪堵，小伙鱼跃，鼠急跳墙，闹得人仰马翻，确为苦涩的日子带来些少乐趣。
我终未能从“油爆田鼠”中尝到记忆中的甜美，或许是海鲜吃得太多的缘故吧。
